听到那名儿宁尘好悬没笑出声来,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。
童怜晴与宁尘粗略讲了讲,原来霍醉区区一个散修,名号在这几州还挺响亮。不能说家喻户晓,也得算臭名昭著了。
散修其实也分两种。
一种是世族中有个什么远亲好友修行的不错,传了几本心法典籍。
赶上有那天资还行的,练上两手,堪堪筑基凝心已是光宗耀祖。
中原九成九的散修都是这般,他们也没有多高的心气儿,虽然也是尽心努力,不过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。
实在升不上去境界,算了也就算了。
另一种则是真正的仙承。
某个祖坟冒青烟的修士机缘凑巧,破了某处隐匿,寻到了什么洞府中的秘法。
这等散修虽修为颇高,却没有开宗立派的实力,最多也就占个山头蹲住了,洞府里小猫小狗三两只。
他们往往不善经营,传个三五代资财耗尽,后面就剩下单蹦儿了。
叶含山就是后一种。
那山不大,却有一个元婴占着。
宁尘现在多少也有点谱了,知道元婴在这地界是个什么分量。
这种元婴修士往山头一杵,周边各州甭管大宗小宗都得礼敬三分。
人家反正孤家寡人没什么家业,惹急了,豁出去与大宗门火拼就是。
大宗门的元婴他们动不了,照着底下小辈们一顿砍瓜切菜可就断香火了,周边大宗掌门见了这种仙承散修都是一张赔笑脸。
叶含山的元婴老修名不见经传,却教出一个霍醉。
就听那元婴老怪给弟子取的名儿吧,也不知几个下酒菜喝成这德行。
这一脉别的没有,就一个字:穷,两个字:穷横。
据说霍醉从筑基期就在山下自己抟食儿,虽不至于偷鸡摸狗,打架斗殴却是常事。
收了东家钱揍西家,西家气不过又掏钱让她揍东家,赢在一个两头儿吃。
收人钱财替人消灾,若只是打个架,霍醉也不至于顶上一个叶含山孽畜的名号。
据说这家伙见钱眼开,抠着合约里的字眼地皮都能刮去三尺;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叫“过千杯霍醉”,一喝酒就撒酒疯,欺人毁店滥伤无辜;更有流言说她以色诱蛊人,操她一次钱囊就得被掏个精光,总之是在附近几州恶名远播。
不过宁尘倒是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。
先前那场赌斗真要论起来,若霍醉非说自己用了三招半才将她逼出圈去,也能多少打个嘴仗。
可是那姑娘说认投就认投,全不似传言中的赖皮。
何况她身边还有何子霖这种朋友尽心给她筹钱帮忙,想来不会是个无义之徒。
叶含山孽畜许是过分了点,但金丹无敌霍醉可不是虚的。
她能在这地方吃得恁开,非得有过人的本事不行。
宁尘已尝过了她的厉害,就算管中窥豹,也不得不说一声名副其实。
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,宁尘决定这就去会她一会。
不过这回临走时,总算记得在楼里花六万买了两副玉镯,顺着院门丢给了童怜晴,结结实实给愫卿的牌子翻了十天,看谁还来偷老子的鸡。
宁尘出了潇湘楼找人打听了一番,七拐八拐,总算在中午前迈进了福熙客栈。
一楼跑堂的炼气小厮刚要来迎,宁尘已一眼瞧见了坐在里面的霍醉,挥挥手把跑堂的打发了。
霍醉百无聊赖正瞅着门呢,看到宁尘进来大眼睛唿地亮了。她站起来挥手:“独孤公子。”
宁尘听她开口,脊梁后头还不自觉哆嗦了一下。
最近就总有不该认识自己的这些位冷不丁叫他,霍醉要是一张嘴“宁公子”,宁尘可真要拿头往地上撞了。
“霍姑娘耳目真是灵通,竟也探出了我独孤十三的名字。”不消说,霍醉在潇湘楼里也是认识人的,只不知道是烟花还是杂役。
旁边一看还坐了一位呢,何子霖抄着手倚在那,斜眼瞟着他,既不动弹也不说话。
“霖姐儿也早哇。”
宁尘如今找人帮忙,可不能把气氛弄僵了。他人畜无害笑得跟弥勒佛一样,想把先前那档子事儿抹过去。
伸手不打笑脸人,何子霖到底不是个心坏的,本来自己就理亏多些,此时看他和和气气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,鼻子缝儿里强憋出一声“嗯”。
霍醉看他主动示好,自己倒省了打圆场,于是请宁尘以宾主位落座:“独孤兄……”
“叫声十三就好,我看你还比我大个三两岁的。”
“也好。此番前来,是回心转意愿意和在下交易了?”
宁尘全指望着身上那坛酒呢,柳七娘给的时限不多,这时候也不再遮掩:“酒在我这里,舍一筒给你也不是不行。只是你四万灵石已输了给我,又拿什么来换呢?”
霍醉听他松口便比什么都强:“我霍醉没有别的什么能耐,十三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办,托于我处,我自赴汤蹈火替你办了便是。”
“这口气可有点儿大了。”宁尘故意圈她。
“只能说尽力而为。”
宁尘点点头,勾勾指头,示意霍醉抬手。
霍醉虽不解,但也按他说的做了。
不想刚抬起手来,宁尘便扣去戒指,将四万灵石尽数灌到了霍醉那边。
“你……”
“先前那场,非要计较,赢得也是勉强。钱还你,咱们重新聊聊。”
旁边何子霖脸上的笑纹儿可憋不住了,一把拉住霍醉的胳膊:“真还给你啦?!”
霍醉点点头,脸上却无喜无忧。她心知,如此不将钱财当回事的主,待会提出要求来可没那么好伺候。
她先点出三万多,给何子霖送去了戒指里:“霖姐儿先前辛苦,这钱如今用不上了,还你。你顺便帮我把小顺老杨的钱还了吧,我估计接下来没什么空儿去找他们了。”
何子霖嗯嗯应下,却也不走。她多少还是不放心霍醉和宁尘俩人待着,生怕霍醉被占便宜。
霍醉拧头对宁尘道:“只是不知霍醉能做些什么,好换那一筒酒来。”
宁尘也不含糊,竖起三根指头:“帮我做三件事,便匀你一筒。”
何子霖闻言心中着急,伸手去压霍醉胳膊,不过霍醉也不是刚出来混的,当时就笑起来:“这没头没脑的,让我如何能应?你叫我帮你杀尽白帝城的人,我又如何是好?”
何子霖也在旁边帮腔:“就是!你若尽让我家姑娘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,又或者借故轻薄我家姑娘,那……”
霍醉忍不住笑:“霖姐儿,你越说可越离谱了。”
宁尘也不急着说话,只唤来酒保上了一桌席面。待那好酒好菜都布置停当了,他才悠悠开口。
“我如今不好细说所求何事,但却可打个保票。这三件事,桩桩件件拿出来,保管都是朋友之间可以互相帮衬的。但凡霍姑娘听着某一桩超出了朋友情谊,即可回绝。我们君子之约,有言有信,却道如何?”
宁尘鬼精鬼精,前脚搞定了庚金剑,后脚顺带就可以与霍醉以朋友相称。到时候找机会再走近点,指不定就能春风一度,倒也快活。
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,实在挑不出毛病。霍醉思忖片刻,笑道:“你就不怕我耍赖?”
“人道是“金丹无敌霍醉”,如此盛名,我自然不怕。”
霍醉一听笑的更加明艳:“那你也该听过我另一个绰号。”
“过千杯嘛……”
“不是这个。”
“哎,不好听的就不必说了吧。”宁尘脸上一本正经。
“如此盛名,你却真的不怕?”霍醉故意学着他的腔调。
“你若真做下许多腌臜事怕是早混不下去了,我猜八成是有那心怀不轨之徒给你造的谣。没有本事的人自然没有人黑,有人拿黑料怼你,说明你是真的有几分本事。”
宁尘上上辈子可没少见那网络上的网暴,听风就是雨蛤蟆说成鸡,套路可太熟了。
他一句话轻描淡写,霍醉却有些发愣。她都叫人诋毁惯了,想不到素未谋面的一个少年却看得如此通透。
宁尘继续道:“这第一件,便是替我打听个事儿。事情验明了就将那筒酒给你。我也不拿后面两件事来拿捏,你若守信就履约帮我。如此这般,你应不应?”
霍醉也不多语,绰起酒壶斟了两盏酒,向宁尘一举。
宁尘与她杯盏相碰,叮的一声,两人仰头饮尽杯中酒,相视一笑算是结下了约。
“说吧,你想打听什么?”
“我想知那日拍卖会上,最后一件拍品庚金剑被谁拍走了。你在拍卖会有熟人吗?帮我问上一问。”
宁尘这边话音刚落,霍醉还没吱声,旁边的何子霖却一蹦三丈高:“朱从阳呀!”
“你如何知道?”
霍醉插口道:“那日我忙着去门口堵你,怕你和霖姐儿吵架,按着她在中殿没动呢。她一直候到拍卖会结束,自然知道那拍品归于谁手。”
“是啊是啊,就是朱从阳!不用打听了!第一件事已经办妥,给钱!不是……把酒给我家姑娘!”
何子霖在那处聒噪,宁尘却不急不躁。
这回他可长了记性,万不能鲁莽行事。
若是听这娘们一家之言便一脑门子去使劲儿了,回头发现又有哪处疏忽弄错了,时间就全浪费了。
见宁尘不动弹,何子霖急了:“刚还说好的,你想耍赖?!”
霍醉抬手将她安抚住:“十三是想验一验。”
“你也不信我?!”何子霖叫着,脑瓜子这是又糊涂了。
霍醉无奈道:“我信,可我没法叫他信不是。我知道霖姐儿是为了我好,着急上火的,对皮肤不好。”
这句话倒是管用,把何子霖老老实实按那儿了。宁尘扒拉了两口菜,心中有了计较,告了声去去便回,丢下筷子出了门。
何子霖又想逼逼赖赖,可见霍醉只一味开心吃酒,自己也泄了气不言语了。
小半个时辰过去,霍醉手中一壶酒刚刚见底,宁尘已踱了回来。
他方才是去了一趟拍卖行,不管现场人见得多不多,人家拍卖行反正是不会做泄露买主身份的事。
可如今宁尘有了何子霖的话证,便拿朱从阳的名字来勾拍卖官的话头。
他耍嘴皮子说自己是朱从阳酒友,两人打赌庚金剑绝对不值三十万,要拍卖官作证。
拍卖官哪知道他一肚子花花肠子,楞憨憨点头说确实是三十万,只想把宁尘打发走。
没驳斥朱从阳的名儿,那自然证明何子霖话里没假。宁尘回来把刚才自己干的事儿一说,霍醉听得笑出声来。
“瞧不出,十三也是个亮脑壳。”霍醉一边笑一边给宁尘倒酒。
“反正比某些人聪明点儿吧。”
何子霖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,总觉得是宁尘在点划自己,可又发作不得,只嘟囔道:“可以给酒了吧?”
宁尘取出【伏龙无义酒】的酒坛墩在桌面上,霍醉微微一笑,也取了自己腰间小小翠玉竹筒出来,又问宁尘:“你倒还是我倒?”
宁尘没干过这活儿,心说这酒虽不值那五十万,好歹三五万大子儿也是有的,若是泼洒多了还怪心疼,便推去了霍醉那里叫她自便,自己继续思忖着后面的计划。
谁知就晃了一下神儿,却看到霍醉一手持筒一手持坛,倒了半天却是没完没了。
宁尘脑袋糊涂起来,忍不住刚“哎”了一声,那整整一坛酒已经倒了个精光。
他腾就站了起来,指着霍醉鼻子:“你这、你这……”
霍醉将翠玉竹筒往腰间皮囊一插,嘴角一翘:“我怎么了?说好一筒就是一筒嘛。”
宁尘一掌拍在自己脑门子上——我说这娘们怎么把这竹筒天天挂在腰间,闹了半天和储物戒是一般的东西!
一筒一筒……拿出一百坛给她,恐怕也灌不满这一筒!
“真不愧是叶含山孽畜哇!”
“哈哈,过奖过奖。”
“你这可就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啊!”
“你不舍得?那还你些?”
旁边何子霖见宁尘终于吃了瘪,气儿也顺了,一个劲儿笑个不停。宁尘抓耳挠腮,想想那酒于自己确实也没什么大用,只得作罢。
“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,你可得帮我尽心办事啊!”
霍醉笑笑:“那是自然。无非是帮你将庚金剑从朱从阳那里搞来吧?”
人家归根结底也不算骗人,这时候主动请战,那是已早早把事情揣度了分明,着实是上了些心的。
宁尘收了方才那点儿别扭:“霍姑娘是否有妙计?”
“朱从阳乃是辰州世家南元朱门的大公子,你若手头宽裕,去与他交涉买来便是。”
“他若不卖呢?”
“那庚金剑本也不是什么灵器仙器,朱从阳这种公子哥,把玩一两个月便腻歪了,到时你出个高价,他怎会不卖?”
“等不得一两个月,那东西我需五天之内到手。”
霍醉眉头一挑:“这倒有趣……你莫不是拍卖会拍错了东西?”
宁尘直咬牙,心说这小娘心思着实细密,这都能叫她看破。
“什么拍不拍错的,我现在只急得去弄那剑来。”
“先出个高价,试试能不能购得。”
“不成,他现在指定就靠那庚金剑与人吹牛逼,铁定是不会卖的。若问过之后,剑又失了,岂不是一下就坐实了我们的罪名?”
霍醉呵呵一乐:“别我们我们的,这都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呀。”
“你就说你帮不帮吧!”宁尘一个劲儿拿眼去瞟她腰间的竹筒。
霍醉把手一摊:“那就走吧。”
见她答应的利索,宁尘可算心里有了底儿。结果俩人往外走,何子霖竟也跟了上来。
“霖姐儿,此间没你的事儿了,你跟来干嘛?”霍醉道。
何子霖皱眉:“来回折腾半天都没帮上你,钱都叫你连本带利退了,这次我也给你出出力。”
“去去去,别跟我凑这没头没尾的热闹。”
“醉儿帮我恁多的忙,你且让我找机会还上一次人情,还不成么?”
见何子霖目光盈盈言语恳切,霍醉只得点头道:“也罢,多个帮手望风也是好的。”
于是三个人一同上路。拍卖会已过了两天半,宁尘提前问过,朱从阳早已不在潇湘楼中,他们便一路向南元朱门的玉尺山庄飞去。
有霍醉带路,宁尘算是省了打听道儿的麻烦。免得回头人家发现东西丢了,大张旗鼓一吆喝,那指路的说不定就把宁尘这茬泄出去了。
“还真是熟门熟路……叫你声地头蛇不为过吧?”宁尘朝霍醉打趣。
结果又是何子霖插嘴道:“那朱从阳和我家醉儿姑娘可不是一般两般的关系,不然怎么又专门在拍卖会抢东西呢。嘿嘿,幸亏还是你下手狠。”
何子霖说者无意,宁尘听者有心,鼻子气得有点歪。
五十万打了个水漂儿,又得挽着袖子跑人家里去当贼。
宁尘要不是脾气好,早蹦着高骂娘了。
“听这意思,你和朱从阳还挺熟?”宁尘问霍醉。
“他雇我打过几次架,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,缠着我寻风流。我没那心思,他又借故请我喝酒。我闻到那酒中味道有异,一时生气,把他肋巴条踹断了六根。”
“然后他就处处寻你的不痛快?”宁尘接口道。
“正是。南元朱门是辰州排的上号的世家,他身为世子被我落了脸面自然气不过,前后已追着我折腾了小半年。前一阵总算消停下来,谁知道又跑去拍卖会堵我……”
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桥段,宁尘又多问两句,得知南元朱门只有一个元婴期护法坐镇,多少放了些心去。
三个人飞到南元朱门所辖地界附近,未免引人注意换作了步行。
霍醉专挑无人小径行走,又是晚上,等远远看见那依山傍水的玉尺庄,天都快亮了。
何子霖凝心期修为,跟着他们俩强提真气飞了一整天,如今体力不支困得晕头转向,被霍醉安顿在一个辟风处歇息。
宁尘站在山头上远远去看,待他将庄内布局大概看了个分明,已经日上三竿。
“这玉尺庄还真挺大的……”宁尘蹲在一棵大树后面,叫阴凉遮挡了自己的身形。
“世家大户和宗门比不了,但也不是三五件瓦舍那么简单。他们修行心法传内不传外,全靠血脉亲缘开枝散叶。世家伫立几百年,都是一枝传下来的,这山庄自然越建越大。十三不晓得世家的情形,应该是大宗出身的弟子吧?”
宁尘一时也不好作答,嗯嗯啊啊含糊了过去,霍醉见状也只是笑笑,并不多问。
“霍姑娘,若你是我,该着如何去取那庚金剑呢?”宁尘心中稍有勾画,但还是想让这地头蛇多替自己张罗张罗。
霍醉靠过来倚在树上拿眼望天:“现如今有三种可能,庚金剑要么被置于朱从阳屋内摆设,我们摸进去拿了即可;要么在朱从阳储物戒中,弄起来要颇费一番心思,但也不难下手;最怕的就是那剑在旁人的戒中,那我们就只有当没头苍蝇的份儿了。”
“所以要决定如何行动,必先探明是何种情形……”
宁尘如履薄冰惯了,向来深谋远虑,可霍醉听见却摇了摇头。
“这事儿呀,谋算不如巧变,还是要进去之后见机行事。”
宁尘连忙摆手:“那怎么能成?!一头闷进别人家地盘,岂不变成了瞎耗子撞死猫?”
“千算万算,算不过快刀一断。”
霍醉说着就作势要跃下山直奔玉尺山庄,吓得宁尘一把薅住她那大袖子,结果哧啦一声给人家撕脱了线儿。
霍醉低头看看袖子,回头盯着宁尘。宁尘不好意思把手收了:“我赔,我赔你件儿新的……”
女孩叹口气也不再走,拧身坐回到宁尘旁边,手一翻,竟从戒指里掏出了个针线包。
她将一侧袍子脱了,露出一条白皙手臂,席地而坐飞针走线起来。
宁尘知道人家没做计较,连忙赔笑道:“你这针线活不错呀。”
“自己补补,省钱。”
霍醉这身白底绣青云的大袍虽是仙织,但顶多也只是不染尘埃、坚韧难损罢了。
放白帝城商铺里,二三十枚大子儿顶天了,看来叶含山穷横的名头实非瞎传。
“其实强求不如智取,要是能找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把东西搞到,岂不更好。”宁尘蹲在她旁边说。
“本也是你火急火燎,我又不急。”霍醉低着头缝衣服,“你要有那能耐,就好好想个“万无一失”的办法吧。”
宁尘一琢磨倒也是,毕竟是个生地方,自己对南元朱门的情形两眼一抹黑,又何谈万无一失。
倘若时间充分还能仔仔细细探个分明,将庄内众人性格习惯捏在掌中借以谋划;可如今算上回去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还剩三天,有计也使不出。
说干就干,两人先隐在出庄几条路上守好,一直等到下午,挑了两个嘻嘻哈哈回庄的炼气期庄客,从背后叮咣拍晕,捆吧捆吧堵了嘴,交托了何子霖藏在僻静处看守。
宁尘与霍醉换了庄客衣裳,取了他们进出山庄法阵的腰牌,一溜烟奔着玉尺庄去了。
这玉尺庄世家不似宗门有方圆界扩充地域,一丛丛屋舍遍布整个山谷,占地极广,俨然如村落一般。
只是其中建筑修得精巧华美,却不是寻常村落能相提并论的
地方大了,也没有城墙阻隔,进庄的路大大小小拢共十几条,这种世家为免外人混入,自然要拿阵法护住地界。
只是这种护山阵法防君子不防小人,带着庄客的腰牌,宁尘与霍醉大摇大摆就走进了庄。
衣服穿得没毛病,可霍醉那魅人脸蛋儿容易惹人注意。她特意拿些黑兔毛沾在脸上当做胡须,也算是遮掩得妥当。
宁尘进得庄中没走几步就脑子发晕,此间屋高路杂极易行岔,得亏有霍醉带路才没露出什么马脚。
不过也怪不得宁尘,他生长于宗门,各个法堂布局间极有规矩,全不似世家一般随着规模胡乱扩张。
霍醉没去过大宗大派,可平时厮混的尽是这类世家子弟,对此类庄园构造颇有判断。
哪里人聚眼杂,哪里僻静空寂,都能叫霍醉猜个大概,着实让宁尘省了不少心。
可是再往里向那主家住处靠近,巡逻的家仆多了起来。
深宅在前,高墙大院,几个佩剑的筑基弟子守在各个门口,哪怕最小的侧门也把着一位呢。
“那墙头应有预敌的阵法,翻进去恐怕引动示警,怎么办?”霍醉和宁尘躲在树荫里,远远望着前面的院墙。
宁尘眼咕噜一转:“你领我去库房,我去寻摸几样东西。”
“那灵药灵矿都有人把守,很难进去。”
“不去高级库房,只消找个寻常工坊料库”
霍醉也不多问,拔腿就走,没一炷香工夫就带他找到了一间。
那库房大门四敞大开,里面尽是些锄头扁担水桶大缸,满库东西加一起都抵不上一个大子儿,自然无人看护。
宁尘在里头翻腾半天,最后扛了一个梯子,拎了两支大桶出来。
霍醉一捂额头:“你翻墙还要梯子?再说那阵法……”
宁尘也不急着解释,只招呼道:“在后头和我扛着这梯子……来,再拎个桶。”
霍醉接过木桶低头一看,满满当当的桐油白漆:“这是干嘛用的?”
“你就闭上嘴跟我走吧。油漆别撒了。”
霍醉没辙,只跟着他一前一后扛着梯子直奔内院而去。
快走到大门前的时候,宁尘一运气逼出一脑门儿的汗,胸口一起一伏气喘不休。
霍醉聪明,不用提醒,也跟着学了起来。
“大哥,让、让让……”
俩人扛着大梯子摇摇晃晃就往门里走,此时黄昏夕沉,俩筑基门卫依着门框正晒得疲乏,一看这二位不光扛着梯子,手里还拎着大油漆桶。
那油漆桶一股子刺鼻的桐油味儿,随着他们一步一晃好悬就要洒出来。
俩弟子连忙振起精神让开了门,生怕那油漆洒到自己身上。
左边那个还问呢:“要不要搭把手?”
宁尘立刻:“好哇!谢、谢谢大哥!”
那人其实就客气一嘴,右边那个连忙拽了他一下:“对不住哈,俺们也不能擅离职守。”
宁尘气喘:“诶、诶!也是……”
他压着步子,一副不情不愿惫懒小厮的模样,磨磨蹭蹭往院里深处走去。俩门卫瞥了他们一眼,挪回原位没了动静。
霍醉在后头,忍不住笑得脸上兔毛乱颤:“这都能混进来?你怎地知道他们不会拦我们盘查?”
宁尘嘿道:“窝在山庄里十几年不出远门的庄客,见过啥世面啊。辰州向来太平,这种世家大户想来不会有人招惹,守门的不过是吓唬人的摆设。他们搁这儿一站一整天,早麻木了,拿个桐油漆把他们注意力引过去,自然不会有心思琢磨我们身份真伪。”
“那要万一碰上认真职守的个别人呢?”
“还能怎么办?就像你说的,随机应变呗。”宁尘打了个哈哈,也忍不住问,“我倒想知道,若换了你,会用什么法子?”
霍醉也没露怯,望着他道:“抓些松鼠往墙头去扔,引人来查三五次后警惕心消,再跳进去便是。只是我这招多少还是会引得聪明人疑心,终归不如你这法子好。”
两人入得内庄,此处不似外庄人多眼杂,却都是主家亲信,他们彼此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颇为相熟,再难凭庄客服饰遮掩身份。
于是霍醉索性抹了脸上遮掩,和宁尘一道藏了那梯子油漆,寻了一偏僻角落直躲到天黑行动。
南元朱门一共一个元婴三个灵觉期,还都是供奉,其余十几个金丹算是打底的货色。
宁尘霍醉都是独来独去的好手,在内庄隐匿身形摸走各处,只要不撞到那元婴,几乎不可能被人发觉。
这内庄也是极大,别说主家上下四五房了,就说那姑婆叔婶妻舅女婿加起来也得大小几十个院子。
好在霍醉对这类世家庄园的规制极为通晓,找到主家正院之后,参研一下风水布局,便掐出了世家公子居寝所在。
宁尘这也是难得当个甩手掌柜,乐得跟在她后头闭着眼走。半个时辰的工夫,两人就找进了朱从阳的院子。
侧耳一听,那朱从阳正在大屋喝酒,屋中还有一个小婢轻声给他唱曲儿。宁尘朝霍醉努努嘴,两人先摸去了书房一侧,屋内的朱从阳丝毫未觉。
头顶那天儿已是黑咕隆咚,两人钻进书房也不敢点灯,只能运使目力勉强翻找起来。
那庚金剑虽是两尺长的短剑,但毕竟品级不低,至少该有些法力逸散。
宁尘翻箱霍醉倒柜,把这书房里里外外寻了个通透,确实没有半点庚金剑的痕迹。
“不用找了。”宁尘拿手指在书桌上一抹,薄薄一层灰亮在霍醉眼前,“这厮恐怕已有一个月没往这处来了。既然不在书房,便是主厅卧房,待他睡下再去。”
霍醉点点头:“嗯,顺便撸了他的储物戒。”朱从阳一个金丹期,储物戒的封制破起来倒也不难。
两人各拉一张椅子坐了,打着谱等到三更行事。
没想到才坐了没一会儿,宁尘就感念到旁边唱曲那屋匆匆忙忙进去一个人,紧接着朱从阳就突然跳出门,直奔书房而来。
宁尘赶忙伸手拉了霍醉一下,霍醉虽比他迟些,却也惊觉起来。两人抖着手满屋子转悠,一时却没想到往哪儿去藏。
先前他们觉得就算有人要来也绝不会这么急,可那朱从阳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药,跑得似有狗追,都用上真气了,眨眼间就要冲进屋来。
霍醉一眼瞥见斜里间立着的双开门大柜,一个眼色使下,与宁尘齐齐奔了过去。
她这厢一开门,宁尘拿戒指呼啦抄扫净了柜内杂物,和霍醉一同钻了进去。
他们这刚刚把柜门一关,朱从阳已经推开门冲了进来。
他倒是没往里再进,只趴在门框上撅着屁股往外瞅,也不知在看些什么,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模样。
他却不知,屋里大气不敢喘的还有另外两位。
柜子虽小,好歹宁尘霍醉身量不大,堪堪贴在一起藏住了。小小惊险一把,两人都是半天才松下一口气。
霍醉拿手指抹了额角一滴汗,眯着眼从缝里往外瞥。
宁尘闻到一缕细细甜香微醺,又叫女孩胸前鼓鼓囊囊一大团顶着,一时间心猿意马,差点没把自己来的正事儿给忘了。
“他躲什么呢?”霍醉一边向外瞅一边传音宁尘,才说了一句,就觉得有个硬邦邦的东西直戳在小腹上,顶得自己难受。
她注意力放在外间,只伸手去拨。可那物件哪儿拨得开,手一松又弹了回来。
“能不能把你佩刀收到戒指里,这么挤,刀柄戳着我了。”
此间寂无人声,若是忽运那缩阳法,只怕被朱从阳察觉真气。宁尘只好面露尴尬:“那可收不回去。”
霍醉一愣,也察觉到那物事触手火热,绝不是什么刀柄。
她在江湖混得久,自然想得到是什么玩意儿,顿时一脸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,直咧着嘴面露苦相。
“你弄这么大的玩意儿在身上,却不嫌硌得慌!”
“平时没这么大,谁让你身上这么香!”宁尘嘴上说着好话,却咽了后半句“奶子这么大”没敢说。
霍醉撇撇嘴,也不作态,手作虎指状扣在宁尘鸡巴头上:“我却晓得,这般给你们男的狠狠掐一下,立刻就软……”
“那我他妈可就叫破喉咙了!”
看着这小子吓得满脸跑眉毛,霍醉忍不住露出笑模样把手松了,只拿手背顶着那家伙什儿将它隔开作罢。
俩人这紧紧相贴气吐幽兰,得亏也就是宁尘吃过见过,不然真说不准要兽性大发,趁着这机会好好捏捏这奶子屁股,说不准摸湿了,腿一拉腰一挺,先囫囵吞枣享受一番才爽。
霍醉这头也不好受,别看她行事洒脱慵懒,和男人拧成这般模样也是第一遭。
心中虽烦闷焦躁,却也没有十二分的厌恶这小子。
方才被他无意中轻薄一下,借柜中幽暗,脸颊不知何时已变得如喝了酒一般。
就在这时,屋外忽然两声呜哇乱叫,又听得咚咚咚脚步声,找着书房就靠了过来。
门口的朱从阳吓得蹦了个高,如宁尘霍醉先前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,抖着手满屋子乱转想要找地方藏身。
他一眼瞅见两人呆的那柜,连滚带爬扑了过来。
宁尘霍醉冷汗都冒出来了,恰逢那房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,那朱从阳手离柜门只差三尺,忽地软了下去。
“好你个背心的狗吃货!趁老娘我陪公婆出门,又出去吃香喝辣!”
只见一个身高八尺的大胖娘们儿掐着腰站在门口,骂得口沫横飞。
她嘴上生得厚厚一层绒毛,身披艳红色绸纱,遮着那一对油乎乎肥吞吞的乳肉垂在隆起三层的肚腹上。
再看那胳膊腿儿,好家伙,赢过大树赛过水桶,宁尘直想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女版罗什陀。
她骂了几句,咚咚咚欺上前来,一只手薅住脖领子将半瘫的朱从阳从地上提溜起来,另一只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就是二三十个大耳雷子。
看这娘们的架势也是个金丹期,朱从阳拼命运着真气才没被扇掉大牙。
“娘子!你是从何处听得闲话,定是哪个表亲叔侄为挑拨我家门不和,编造出这等谣言诬蔑与我!!”
那大胖娘们儿鼓起皮球那么大的腮帮子,呵——忒一声,铺头盖顶啐了朱从阳一脸的唾沫,跟洗了头似的。
大胖娘们一开口是吼声如雷:“你当老娘是好诓骗的!?老娘早派妮子盯住你了!你日日推脱说身子有恙,不和老娘同房。老娘前脚一走,你后脚倒有偌大的精神去嫖那潇湘楼的小娘皮!”
越说越气,她沙包大的一拳直轰在朱从阳脸上打飞出去,把那好端端的红木书桌都撞碎了。
朱从阳爬起来晕头转向,咕咚一头正撞在宁尘二人的柜门上,好悬没热闹起来。
宁尘和霍醉吓了一跳,也不敢再敞开缝乱看,只听见朱从阳又被娘子揪了去聒噪不休。
两人蹲在柜子里对视一眼,虽有些凶险,却都憋不住笑,一口气强忍在胸口咽了下去。
“有妻如此,夫复何求哇……”霍醉传音道。
“换了我,直接跳尿缸里淹死。怪不得这小子天天在外面寻花问柳,原来家里蹲着这么一位……”
两人将脑袋抵在一处偷偷叽叽喳喳,宁尘忽地心生警示,连忙伸手按住霍醉肩膀。
南元朱门护法,元婴期祁祎镇已走到了书房门口。
“芷柔,先莫要闹这一时。”祁祎镇一开口闷嗡嗡的,使足了一门最强的派头,“门主有事唤从阳,这就叫他过去”
饶是芷柔金刚一般的脾气,也不敢违逆祁祎镇。她娇哼一声,揪着朱从阳耳朵用力一搡,扯得他哇哇乱叫,这才松了手。
“伯父!朱从阳他色胆包天,有我这般天姿国色的妻室,还要出去寻花问柳,你可教奴家如何是好哇!!”
祁祎镇浑身打了个激灵,强摆了一张冷脸:“权且休要纠缠,叫门主等的急了。”
朱从阳鼻青脸肿,软软行个礼:“是,师父……”
三个人前后走了,一路听到芷柔仍在粗声叫骂。待院里静了,宁尘霍醉这才翻出柜来,蹑手蹑脚藏去了院中,不叫那前来收拾房间的婢子撞见。
“如今怎么办?”霍醉问。
“一不做二不休,只能随之一起去探听些消息。”宁尘心中已隐隐有了些计较。
“不怕叫祁祎镇发现?”
“闭眼难看三春景,出水才见两腿泥。走!”
宁尘说完话,伸手从霍醉腋下一兜将她拦腰抱起,借巽风邪体之能跃上屋脊,偷偷向门主正屋摸去。
霍醉被他一抱,开始还有些奇怪,待近距离观得他巽风邪体之妙,这才心下恍然。
这门炼体功法气息遮掩得好,自己不去运气,只由宁尘行动,便难以被人察觉了。
她这修行路上,风里来雨里去,都是替人出头打遮掩,哪有被人抱着的悠闲时候,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,舒舒服服任由宁尘当驴做马了。
有芷柔大姐胡搅蛮缠,下面三人走得倒不如宁尘快。待他们进得议事厅正堂的时候,宁尘二人早揭了瓦缝在房顶看着了。
南元朱门门主朱峰海正襟危坐,见儿子一脚迈进厅来,鼻子一哼,手掌在桌上一拍就要发作。
殊不料一旁的芷柔先滚到了地上,嚎啕大哭起来,生把他没说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。
“公爹!!试问我芷柔温柔贤惠,伺候公婆无有不上心之处,怎料得这朱家出了负心汉呐!!我才陪二老出门不到半月,这做相公的就出去不干不净摘那窑子里的骚花儿呀!!”
她一张口浑似猪叫,震的房梁掉灰。朱峰海坐在那是怎么也接不上话,腮帮子一个劲儿抽抽。
“想我这如花似玉的飘仙门宗主长女,嫁于这处可不算辱没了南元朱门呀!怎地是左右被人欺,上下被人骑,叫我如何活得下去呀!!公爹!这可不是媳妇儿不孝!!实是忍不得这等的凌辱,小女还是回宗门去罢!!”
她鬼哭狼嚎半天,起身把脚一跺,踩碎三块青砖,圆滚滚的身子往门外一窜,竟也歪歪扭扭御风起来,一溜烟飞出庄去,想来是回娘家了。
她这一走,满屋人不约而同齐齐松了一口气,尤其是朱从阳,当时就蹦着高狠狠挥了一下拳头,嘴里还嗷呜一声呼哨。
他这一蹦,朱峰海回过神来,又狠狠拍了一掌在桌上:“孽子!给我跪下!!”
朱从阳嘴角抽了两抽,老老实实跪了,嘴里却嘟囔着:“凶什么……”
朱峰海疾言厉色道:“你也是南元世子,整日里不思进取,留恋烟花之地,成何体统?!”
他不说这个也就罢了,朱从阳歪鼻子斜眼叫唤起来:“你有大娘二娘三娘守着,却拿我当猪狗,去和那飘仙门联姻。你瞧瞧这娶回来个什么玩意儿!?还不让咱出去散散心了?!”
他这一句话还真将朱峰海说虚了,声音不自觉矮了两分:“好好好,这事权且不论,你去享乐美色也就罢了,怎地全不顾这家中兴败,竟拿了足足半年的入库灵石去拍卖会?!”
房顶上霍醉连忙戳了宁尘一指头,宁尘也连连点头,还真叫自己赶上了。
和他原先想的不差,这南元朱门看着就不像一掷千金的豪门巨户,公子哥甩了三十万灵石装逼,老爷子回来果不其然要大发一顿雷霆。
朱从阳扭扭捏捏道:“我这不也是瞧见了宝物,为了给家门增添实力吗?”
“拍的东西呢?!”
朱从阳从戒指里掏出庚金剑呈上,看得宁尘直嘬牙花子,浑想直接冲下去抓了就跑,只是实在没那胆儿。
朱峰海取来庚金剑左看右看,灌注真气虚舞了两下,又转头招来祁祎镇交于他赏鉴。
祁祎镇捧着庚金剑细细查验了一番,终是叹口气摇了摇头,看来离三十万的价值着实有些远。
他刚准备交还朱峰海,却被门主推了回去。
朱峰海竖眉瞪眼,冲着朱从阳吼道:“我当老子的还不知道你!什么为了家门,还不是一心想在那群狐朋狗友面前摆谱?!祎镇,你且将这剑收存,这小畜生实在是没轻没重!”
朱从阳咬牙切齿:“你给我饶那大胖媳妇儿,我出门在外处处惹人嗤笑,再不摆摆阔如何还能抬得起头?”
毕竟也是亲儿子,朱峰海这当爹的当年张罗这一场婚事,不是不知道他委屈,所以向来有些亏着心。
可就算不罚,嘴上一顿臭骂到底是不能免的。
“说你混蛋你还真是混蛋!你不会好好哄得芷柔服帖,待过上三五年,再给你纳个小的不就行了!你真是一丁点为家族着想的根子都没有哇!可气死我了!!”
“三五年?!你让她在身上蹲个三五年试试!!我身子骨受得了受不了!?”
“混小子!!怎么跟你爹说话呢!!”
父子俩正吵得热闹,外面却冲进一个金丹护法,凑到门主身边窃语几声。
但见朱峰海眉头一凛,抬起手来一挥:“传下去,开护山阵!祎镇,从阳,小心谨慎。”
听到这话,宁尘浑身一个激灵,他二话不说抄起霍醉抱在怀中,纵巽风邪体急窜出去。
“怎么回事?!”霍醉也不明所以。
“不敢多想,跑了再说!!”
眼瞅着门主出声警戒,那八成是因为自己的踪迹被发觉了。
宁尘借夜色猛蹿到空中,只见外庄内庄已竖起灯火通明,又有敲锣打鼓,庄客齐齐高声示警。他再不敢寰转,直撞破内庄预敌阵法向外突走。
阵法一激,不消片刻便有一灵觉带着一众金丹向两人聚拢而来。霍醉也无需再隐匿身形,从宁尘怀中跃出和他一起逃窜。
地上有筑基炼气见有人飞驰而过,呼喝着打出掌心雷飞剑拦截,只是仓促之下却阻不住二人。
一股大气息从庄内席卷而起,眨眼间就拉近了一大段距离。宁尘知是祁祎镇追来,抓住霍醉手腕只拼命急窜。
两人逃出庄去,直奔何子霖藏匿处,可只见一地狼藉俱是打斗痕迹,却不见人影。
宁尘一拍巴掌:“妈的!是这里露了馅儿!”
“霖姐儿被他们抓了!”
原来那何子霖守到半夜,竟有一人转醒,以解小手为借口哄得何子霖松了他脚上绳子,趁其不备奔逃闹将起来。
何子霖又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,一时没敢下死手,好巧不巧恰有巡夜守备在附近,这才惊动了庄内示警。
霍醉银牙一咬,扭头就往回飞,叫宁尘一把拉住:“你他妈回去有什么用!?”
“我救霖姐儿去!”
“你救个屁!”
霍醉可不听他的,拿柔劲真气一扭脱开宁尘手掌:“你若有心,帮我引开那元婴!”
宁尘咬牙切齿,强自冷静一想,如今情形不好在这里纠缠,只好朝她抬指一挥,转身催出真气不再遮掩,宛如夜中明星一般窜向山坳背处。
庄中卫兵以祁祎镇为首皆随他而去,连追了三五个山头,却忽然失了宁尘气息,只得四散下去胡乱搜查起来。
宁尘诱了他们在此,重施巽风邪体藏匿身形,偷偷向山谷另一侧绕了过去。
只是不多一会儿,祁祎镇闻得庄中发信,留下几人在此,自己回还而走。
宁尘远远看着他身影在夜中闪过,无计可施,只能暗暗盼霍醉已救得人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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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醉悠悠转醒,全身骨头像是被拆了一遍。一副镇法镣铐将她双手锁在身后,制了一身真气不得运转。
她先前伏在地上,面颊已叫地面沁了个冰凉。
面前一道虹铁打造的牢闸,周围是厚厚石块筑起的墙壁,隐隐闪着法光。
抬起头来四下观瞧,只有外间走道有一盏风灯摇曳,不见一扇窗户——毫无疑问,这是南元朱门地牢。
霍醉轻叹一口气,这次到底是赌输了。
她之所以当机立断回来救人,还是怕去得迟了,何子霖被人捉至森严处寻不见踪迹。也幸亏霍醉来得快,何子霖刚被押到半路就被她截住了。
霍醉胆大心细,敢回来便是因她算准此间护卫顾忌损毁山庄,断不敢以大法力攻杀自己。
他们一旦运使真气拿拳脚功夫肉搏,恰就被她吃准了短处。
霍醉决断时已算过了庄内战力,宁尘引走一批,护卫主家一批,自己劫人时顶多对上一名灵觉三五名金丹。
她身负奇功,豁出去拼了一下,还真被她得了手。
祁祎镇归庄时,霍醉已摆脱了纠缠,挟何子霖突到庄外。
无奈只差一步被他拦到,落得个功亏一篑,被祁祎镇一道雷法劈下去,摔在地上不省人事。
后背的衣服损毁,留下一片烧伤。
霍醉怕何子霖功力不济抵不过那元婴雷法,是护在她身上硬抗下来的。
她武道武修,骨肉甚是强健,可如今真气被制无法运功疗伤,后背着实疼的不轻。
铁栅栏吱呀一声,朱从阳已摇着扇子走了进来。
“霍姑娘,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呀,是不是想念公子我的好处,特意送上门来亲近呐?”
霍醉身在囹圄,也不和他口舌相争,只挑眉问:“敢问朱公子,何子霖现在何处?”
朱从阳笑盈盈一侧身:“这就教你二人相聚。”
霍醉手被锁在身后动弹不得,勉强从地上踉跄站起,掠过朱从阳身侧走出了牢房。
南元朱门也不是大宗大派,所逢犯事大都不过监守自盗之类的小偷小摸。
这地牢建得五脏俱全却极少派上用场,除了不见天日这一点之外,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,灯火也点得通明,全无阴仄潮湿之感,倒像个储备粮油的地窖,可再是干净,那墙上的链子也一样锁人。
朱从阳钳着霍醉胳膊将她搡到刑房墙边,拿一只拴着链子的颈圈咔嚓给霍醉脖子锁了。
那链子还没有小臂长,霍醉站都站不起来,只能贴着墙跪坐下去。
她并非第一次如此被人折辱,心中虽有怒意却不形于色,只静静将刑房打量了一遍。
何子霖正委顿在墙角处,手一样被锁在身后,只是没有颈上铁链。
何子霖看到霍醉,潸然欲泣,霍醉只对她抿嘴一笑,以宽她心。
朱从阳将扇子一摆阻住她视线:“来来来,霍姑娘,你是现在招供呢?还是等我用些手法再招?”